痛楚如同潮水般退去,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艰难地浮起。
陈烨猛地睁开眼,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,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砸碎的琉璃,尖锐地刺入他的脑海——不属于他的记忆,属于另一个可怜虫,一个名叫“陈二狗”的卑贱奴仆。
北宋…临安府…不,似乎又不是他熟知的那个南宋临安,年代似是而非,柳家…富甲一方…盐商…而自己,是柳家签了死契、入了奴籍的最底层下人,命比纸薄,生死全然操之于主家之手。原身似乎是昨夜抬水时滑倒,后脑重重磕在了井沿上…
穿越了?
真穿了?!
巨大的惊愕压下疼痛,他猛地想坐起,却因虚弱和头晕又跌回硬邦邦的板铺上。他急促地喘息着,立刻开始在心里疯狂呐喊:
‘系统?系统爸爸在吗?’
‘深蓝!给我加点!’
‘老爷爷?戒指里有吗?’
‘属性面板!打开!’
死寂。脑海里只有原身残留的恐惧和卑微,以及窗外风吹过破败院落的呜咽。
他不死心,忍着晕眩和虚弱,悄悄在通铺角落里尝试集中精神,想象掌心冒火,意念控物…直到脑仁针扎般疼,空气里只有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中浮动。
什么都没有。
他又试着按照模糊记忆里的广播体操比划,甚至努力感知体内是否存在一丝所谓的“气感”…徒劳无功。这身体虚弱不堪,除了饥饿带来的心慌和伤口隐隐的钝痛,没有任何异常。
天崩开局!彻头彻尾的天崩开局!无权无势,命如草芥的奴籍!而且…连穿越者标配的金手指都没有?!
冰凉的绝望还没完全浸透四肢,更深的恐惧便从原身记忆里翻涌上来——柳家大小姐,柳梦华。
年纪不大,容貌据说是极美的,但在这临安城里,她另一个名声更为骇人——性情乖张暴戾,以虐待下人为乐。尤其喜欢挑选那些容貌周正、甚至称得上俊俏的年轻男仆,充作她的“贴身仆人”。
美其名曰贴身伺候,实则…是弄进她那深深的庭院里,满足其变态的嗜好。鞭打、针刺、烫烙…记忆碎片里那几个被抬出来的,都没了人形,没有一个活过一个月。
整个柳府的下人,尤其是年轻男子,闻大小姐之名而色变。
正想到这悚然处——
“铛!铛!铛!”
沉闷而刺耳的铜锣声猝然在院中炸响,撕破了清晨的死寂。
一个尖利跋扈的嗓音紧随其后:“集合!所有西院的下奴,全都滚出来集合!快!磨蹭的仔细你们的皮!”
通铺里瞬间一阵恐慌压抑的骚动。老奴仆们手忙脚乱地爬起,哆嗦着套上破烂外衣,踉跄着朝门外涌去。
陈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几乎停止跳动。
这个时辰…这种全体的集合…记忆中只有一种可能!
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,机械地跟着人流挪出低矮的窝棚。
院子里,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奴仆,鸦雀无声。深秋的寒风卷起枯叶。
管事点头哈腰地侍立在院门旁。
门槛外,一道窈窕的身影慵懒地倚着门框,锦绣华服,裙摆金线刺绣在晦暗天光下流动。她手里那根细长的马鞭,鞭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锃亮的皮靴。
柳梦华。
她云鬓微松,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。目光像浸了冰水的刀子,慢条斯理地扫过下面每一颗低垂的、瑟瑟发抖的头颅。
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。
“嗯…”她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鼻音,缓步走下台阶,鞋跟敲击地面,发出清脆的“哒、哒”声,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跳上。
她在人群前踱步,马鞭的鞭梢偶尔抬起某个奴仆的下巴,瞥一眼,又嫌恶地甩开。
越来越近。
陈烨死死低着头,恨不得把整个人缩进地缝里。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、一股清冷又诡异的甜香,混合着马鞭皮革的淡淡腥气。
那双精致的皮靴,停在了他眼前。
时间仿佛凝固。
鞭梢冰凉而强硬地抵住了他的下巴,不容抗拒地向上抬起。
他被迫抬起头,撞进一双幽深、冰冷、带着一丝玩味和探究的眸子里。那眼睛很美,却毫无温度,倒映出他瞬间苍白却依旧难掩俊逸的脸庞——这具身体唯一的“优点”。
柳梦华细细打量着他,目光在他脸上每一寸逡巡,看到那因恐惧而微颤的嘴唇和剧烈收缩的瞳孔时,她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勾了一下。
死寂中,她红唇轻启,声音娇慵,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残忍意味:
“就这个吧。模样还算周正,收拾干净,送到我院里来。”
说完,不再多看他一眼,转身款款离去。
管事立刻小跑上前,对着几乎瘫软在地的陈烨,皮笑肉不笑地尖声道:“愣着干什么?还不谢大小姐的恩!小子,走了天大的运道了!”
周围跪伏的奴仆们头垂得更低,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同情和更深的恐惧。
陈烨僵在原地,浑身血液都冻成了冰渣子。
管事那声尖利的“谢恩”像一根冰锥,狠狠扎进陈烨的耳膜,又顺着血脉一路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。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,浑浑噩噩地跟着两个身材粗壮、面色冷硬的家丁离开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压压院落。
身后的目光沉重得如有实质,混杂着恐惧、怜悯,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——庆幸被选中的不是自己。
他们走的不是寻常路径,专挑僻静无人的回廊和窄巷。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,冰冷而坚硬,两旁高耸的粉墙黛瓦将天空切割成狭窄的一道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空气中那股清冷诡异的甜香似乎还未散去,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,牵引着他走向未知的深渊。
家丁的脚步沉默而迅捷,推搡着他拐过几个弯,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。门扉厚重,上面没有任何装饰,只有两个冰冷的铜环。其中一个家丁上前,有节奏地敲了几下,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,露出一条向下的、昏暗的通道。
一股比外面阴冷数倍、混杂着铁锈、陈旧血腥和某种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,呛得陈烨胃里一阵翻腾。
通道两侧墙壁上插着燃烧的火把,跳动的火焰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,扭曲晃动,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。石阶潮湿,踩上去有些滑腻。
向下,再向下。
终于踏到平地,眼前豁然开朗,却是一间灯火通明的地下密室。
空间比想象中要大,墙壁是粗糙的原石砌成,冰冷坚硬。而最刺目的,是环顾四周所见的景象——
墙壁上,挂满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金属器具:带着倒刺的长鞭、粗细不一的铁链、形状诡异的钳子、布满尖钉的拍子、还有几个小巧却泛着寒光的钩子…许多东西上面都沾染着暗沉的颜色,分不清是锈迹还是干涸的血痂。
靠墙立着几个木架,上面摆放着更多叫不出名字的刑具,有些像扭曲的雕塑,有些则简单直接得令人胆寒,比如一盆冒着微弱热气的炭火,里面插着几根烧红的烙铁,猩红的尖端在昏暗光线下格外醒目。
密室中央,柳梦华正慵懒地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中。
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束,不再是方才院中华丽的锦绣,而是一身紧束的玄色劲装,勾勒出窈窕却透着冷厉的曲线。如墨的青丝简单地束在脑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张美得惊心,却也冷得刺骨的脸庞。
她手中依旧把玩着那根细长的马鞭,鞭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,发出几不可闻的“哒、哒”声。
在她脚边,地面颜色似乎比周围更深沉一些,像是被什么液体反复浸润过,再也洗刷不掉那股浓重的阴影。
两名家丁将陈烨推到密室中央,那股甜腻血腥的气味更加浓重,几乎凝固在空气里。他们随即躬身,无声地退到入口处的阴影里,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,将唯一的退路堵死。
火把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,在这死寂的密室里被无限放大。
柳梦华抬起眼,那双幽冷的眸子落在陈烨苍白却俊逸的脸上,细细打量着,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送达、亟待拆封的礼物。她的目光缓慢而仔细,掠过他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睫毛,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,最后定格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。
她嘴角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,不是笑,而是一种纯粹的、居高临下的玩味。
“模样确实不错,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娇柔,却带着地窖般的寒意,在这布满刑具的空间里回荡,“比之前那些,都更耐看些。”
她的视线缓缓移开,扫过墙上那一排排令人头皮发麻的器具,语气轻描淡写,仿佛在谈论天气。
“知道这里的东西,都是做什么用的吗?”下面是女主的参考图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