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气一天凉似一天。
午后的教室里阳光很淡,像是漫着一层旧信纸的颜色。芷绫趴在桌子上,懒懒地用一根手指在桌面画圈,风从窗口吹进来,拂起她耳边几缕黑发。
我小声向她搭话,“我前几天逛学校贴吧的时候……看到又有人转发那个‘蛇男’论坛的链接。”
她没回头,随口答道:“什么,卖蛇的人吗?”
“不是啦,是挺有意思的一个网络账号。自己开了一个论坛,不定期在上面发一些偷拍的帖子,附上一句话评论。‘欲盖弥彰型假正经’,‘下盘没锁好型烂裤裆’什么的,还会通过某些渠道向大众平台宣传。之前就有人说看背景有些像是在咱们学校拍的,前阵子更是直接拍到一个学生会干部的……呃,比较羞耻的照片,还真成功勒索了一笔,一下让他出名了。”
“有意思?”芷绫用一只眼睛看着我,似笑非笑,越听到后面脸色越难看。
“呃,不是那种意思。”哎呀,她毕竟也是女生,不该用这么引人误会的说法。“就是说,感觉整个学校都被一个账号搞得有点人人自危了。”
“那你们听说过,也有传言说这号其实是两个人吗?”这时隔壁桌的陈昭凑过头来,“一个是搞技术的,听说在相机上装配了那种能把夜晚照得跟白天一样亮的超强手电筒,还负责在暗网上开论坛,甚至联系学校里那些不安分的男生散播他的网站;另一个——听说是个肌肉怪物,职责就像是他的保镖一样,掩护他行动,有时也会负责威胁受害者。”
芷绫侧目:“不愧是你,什么风言风语都是你听到的最多。”
陈昭把这当成了鼓励,变得像讲怪谈一样兴奋:“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偷拍。之前有一对情侣在小树林里‘做事’,结果蛇男直接带着那巨亮手电冲进去,把灯一照,男的裤子还没提好就拍下来了。女方正好就是那个学生会干部,后来照片传到了论坛里,底下评论一片叫好。”
“叫好?”我问。
“是啊,”陈昭摊手,“你想啊,那种平时仗着职务到处整人的‘学生头儿’,谁没被他们管过?底下好多人都说什么‘揭穿他们的真面目’、‘干得漂亮’、‘这就是学生会的丑态’……说白了就是在看热闹、报私仇呗。那女生在学校里也有点势力的,两天后还真联系了不少学生围堵住了他的偷拍现场,结果那肌肉男直接从一旁横冲直撞地撞开人群,带着他跑了。最后过了一周她才乖乖交钱删帖了事——太蠢了,该看的人都看到了。”
芷绫认真听着,忽然露出一个轻笑,不带讥讽,像是捡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。
到了上课时间,她撕了一张纸条,写下一行字递给我。
「
今天晚自习,老地方见。
」
——
晚上七点,体育馆后门。
上次我曾躲在那里,了解了她最不为人知的所思所想。
稍微沉浸在回忆中一会儿,她就踩着惯例轻盈的步子出现在我面前。已经是秋天的晚上,她也不用换掉那身在夏天会有些闷的传统校服了。
“我有一个计划,需要你帮忙。”她开门见山,那双清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。“你愿意和我一起当一次诱饵吗?”
“什么样的诱饵?猎物又是谁?”我下意识问。
她笑着说:“你不是早就调查清楚了吗?蛇男——他们两个。”
她靠近了一点,对我耳语她的全部计划。
“所以……”我试着跟上她的思路,“你要我们假装是……情侣?”
“更具体一点,是‘偷尝禁果’那种,”她露出一点促狭的神情,“要让他们有充足的偷拍欲望。”
“你是认真的?”
“当然。”
“……可我们要对付的是社会人士。”我小声说。
“而且……”我脸有点发热,嘴巴硬邦邦地吐出下半句,“还要装成……在、在那种关系里的情侣。”
“哦?”她回头看我,“你是怕哪一件?”
我张了张嘴,想说都怕,尤其是后一件。
她却眼角一弯:“我们明明也算是做过‘那种’事了。”
“什、什么叫也算?!”我差点跳起来,“那……那完全不算吧!因为,我那时根本不受自己控制……”
“后来你不也经常求我碰碰你来着?”她眨了眨眼。
我瞬间语塞。确实,从那以后我更依赖她的身体了。而且我还有更深一层、绝对不能说出的隐秘想法——
好久没看到她揍人了。虽然近来我有什么要求她都会满足,甚至会给得更多一点,但是“观看揍人”实在不像是能提出的要求,也不是能戒掉的体验。
“那……时间地点呢?”
“时间我回去查查其他班课表,到时候短信联系,”她笑着,语气慢得像在试探我情绪:“地点嘛,当然是——我们一起打扫过的那个储物间呀。”
我猛地别过脸,整个脑袋烧得快冒烟。
她笑意更浓,“那就这么决定啦。只是提到就让你变成这样,看来到时候故地重游会让你的演技更加逼真呢。”
——
隔天,她便开始实行第一步计划——
有时是她拿着练习册斜倚过来,用明知会惹起误会的姿势小声说:“我那道题一点头绪也没有,你晚上来帮我补课吧,好不好?”
教室里几个平时喜欢起哄的男生瞬间转头,像苍蝇嗅到了蜜糖。
有时是午休,她把自己啃过一口的鸡腿夹进我饭盒里,还顺口说:“吃这么少能行吗?难怪昨天晚上劲那么小。”
周围几个人顿时屏住了呼吸,空气中弥漫着偷笑和猜测。
芷绫控制得极准——永远不会露骨直白到被老师或干部盯上,却足够暧昧地让流言在班级里发酵、蔓延。
就算有时有些过头的传言飘到主任那里,相比那些喜欢日常散布“过分谣言”的人,主任显然也会更相信作为好学生的我和芷绫。
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,但在亲身经历的时候,仍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她预谋已久的局里。
甚至隔壁班几个喜欢玩论坛的小子,在我俩路过时压根没掩饰声音:
“你们说的是……她和那个谁?真的假的?”
“包真的啊,入学开始这俩就不对劲。”
风言风语像某种野草,在校园里极快地蔓延开来。蛇男若是常驻在我们这一片监控“猎物动向”的话,他不可能不会留意。
一个星期后,她约我在傍晚天色微暗时去那间储物间,说要拍点“物证”。
她把靠墙的体育课用的那种旧垫子放下来几个,把我和她的几件外套略显零乱地铺在上面,忽然回头看我一眼,把我掏出的手机按了回去:“你那功能机拍出来都是马赛克。”
“我们演到哪一步就好?”我僵硬地站在墙角,望着黄昏下空荡荡的软垫,喉咙干得要命。
“你放心,不会真的碰你。”她笑得极甜,在我耳边轻声道,“就……演演你梦里的场景嘛。”
“你、你怎么知道我梦过……”我话还没说完,她已经拿出手机,爬上桌子,用胶带固定在储物柜顶端。
“角度刚好,”她设置好后跳下桌子,在一张垫子上坐下,拍了拍面前的另一张垫子,“来吧。”
我迟疑地在她身边坐下。
她忽然轻轻跃起,整个身体扑在我身上,直接把我扑倒在地。她用膝盖压着我大腿,双手十指相扣地把我的双手按在地上。
“不是说不碰我的吗!”我惊叫。
她却压低声音:“为了艺术牺牲一下色相吧,男主角。”
她俯下身来,头埋在我颈窝里,轻轻咬了咬我的耳垂。
我瞬间像被通电了一样,发出了一声嘤咛:“你别闹……快起来。”
“别动。”她忽然抽出一只手,悬在了正在乱动的我的脸边。
我愣了几秒,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她惯常的伎俩,想继续捉弄我——于是更着急地往外挣脱,“你又欺负人——快起来啦!”
她又轻轻拍了拍我脸颊,“你反抗得像真的耶,让我也有些代入感了呢。”
“因为我是真的在挣扎啦!”我已经快哭了。
接下来的十几分钟,我试图翻身,她总能精准地将我的重心封锁,再把我按回去;我试图坐起,她就再次用手臂伸过我的肩,轻轻把我向下扑倒,根本没法甩掉。
如果她说我这是欲拒还迎,我也没法反驳了——我实在太弱小了。
“……你到底想干嘛啊?”我挣扎累了,看着她,正好对上她那双专注的眼睛。
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我,然后低下了头。
她的嘴唇是温热的,带着点轻微的不安与停顿,像是迷路的小动物在探寻——然后终于发现目标一般,慢慢坚定起来。
我当然想挣扎了。但是她这么柔软,我怕稍微动作大点就会伤到她——这个试图为自己开脱的念头刚冒出来,我自己都差点笑了。
——
天色暗了,我们打开了储物室的灯。
我蹲在她身旁查看刚刚录下的画面,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冷汗直冒的念头。“这视频……不会被传到年级主任那儿吧?”
她正在低头回顾视频内容,暂停了一下转头看我:“你以为我傻啊,怎么可能直接把这段视频发到网上。”
她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肩,微微向下用力把我按得和她一起坐在垫子上:“咱们一起回顾一遍,挑那些足够擦边、又不会被当成实证的,做成短视频。”
她一边播放视频,一边念叨着:
“这段我压得太死了,不行。”
“这个表情太……我不想给别人看你那副样子,还是只截你脸扭去另一边的那部分好了。”
“这里——不错,模糊中带点暧昧,脸看不清,动作像又不像,保留。”
我听着她的碎碎念,注意力逐渐从视频上转移到了她身上——她是知道分寸的人。我突然觉得很安心。
细心的她又指着一直被我们当作储物室的“墙”的、一排高高叠起的旧桌椅:“要不要看看那边有什么?下次再来就是‘行动’的时候了。”
我卷起袖子:“那我们得一起挪一下。”
花了好一会儿,我们才清理出人可以通过的一条缝隙。
“原来这地方是教室改的吗……”我看到储物间靠前位置吊着的投影仪、最前头的讲台、多媒体电脑、投影幕布,还有一直上锁的前门。我测试了一下那些设备,竟然都还能用。
“我们之前一直只在后门附近呢。”芷绫若有所思,“到时候可以布置一下,让我们有些主场优势。”
今天的工作做完了,还有些意外之喜。芷绫显得很满意。
“行动那天你可能得早点来,我们一起布置一下,随时等我联系。视频我会发你邮箱的,发帖就交给你啦,男主角。”
“别这样叫啦!!!”
——
第二天,我打开某间空教室的多媒体电脑,注册了一个小号,用口吻老练、语言污秽的方式在蛇男的论坛里发了一条贴:
「
【有图】别被她的外表骗了,那个最正经的女生,其实每周都会跟男朋友在这里干点大事,原来是“那种类型”……?
」
在正文部分放上她给我的那些小视频,最后写上:可靠消息,下周五晚七点,他们还会在。地址:xx学校操场后小储物间。
发完之后,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教室,打开作业本,手心却满是汗。
芷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桌边,晃着她的手机,屏幕上赫然是那篇帖子。
“别被她的外表骗了?”她声音轻柔,尾音却拖得漫长,“这是什么意思呀?”
我瞬间一身冷汗,支支吾吾:“不、不是,这叫引流——”
她抬手捏住我的脸颊左右摇晃,笑着咬牙切齿道:“是不是一直觉得我长得好欺负?”
我的脸被掐得像蜡笔小新:“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——”
她凑近我:“还喜欢说‘那种类型’?那我要不要给你演一次‘那种类型’——”
我缩成一团,话也不敢说了。她看着我的反应,相当满意地笑着。
——